秋日的西湖边,柳叶染着浅黄,风一吹便簌簌落在湖面,荡开细密的涟漪,临湖的亭子是旧时的样式,飞檐翘角,木柱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,石桌上刻着模糊的棋盘纹,像是某个被遗忘的文人雅集留下的印记,亭子里支着一只画架,画架上绷着熟宣纸,旁边散落着狼毫、朱砂、石青、赭石等颜料,一只青瓷笔洗里盛着半汪清水,映着天光云影,作画的是个中年男子,身着靛青色棉麻长衫,头发松松束在脑后,指节间沾着墨痕,正低头专注地勾勒眼前的人物——一位坐在石凳上剥莲蓬的老妪。
他叫肖砚,人称“肖画家”,这“肖”字,既是他的姓氏,也暗合了他擅长的“肖像”之道,他从不画山水花鸟,也不画仕女高士,只画市井烟火里的小人物:卖糖画的老人、巷口修鞋的匠人、茶馆说书先生、桥头洗衣的妇人……他的画里没有宏大的叙事,却藏着最鲜活的人间气,此刻亭中的老妪姓王,大家都唤她“王阿婆”,每天都会提着竹篮来湖边卖自家的莲蓬,篮底垫着张湿布,莲蓬还带着清晨的露水,碧绿饱满,王阿婆的手指布满褶皱,指甲缝里嵌着泥,剥莲蓬时却异常灵巧,莲子“啪嗒”一声落在瓷碗里,声音清脆,像极了童年的某个午后。
肖砚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游走,先勾勒王阿婆的轮廓:微驼的背,用蓝布包着的发髻,膝上搭着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,他的笔触很慢,很稳,像是在与时光对话。“肖画家眼毒,”常有围观的人说,“一眼就能看出人的精气神。”确实,肖砚画人,从不急于下笔,总要先“相”一阵子,他会观察对方的手——那双手做过什么,经历过什么;会看对方的眼睛——那眼睛里藏着故事,还是空白;甚至会听对方说话的语调,是爽朗,还是沙哑,王阿婆一开始拘谨,手指绞着围裙角,说话也磕磕巴巴:“肖画家……画我这样的,有人要吗?”肖砚抬头笑了笑,眼睛弯成月牙:“阿婆,您看这湖,天天看着,不也腻?可它映着天,映着云,映着来来往往的人,每一刻都不一样,您也是,剥了半辈子莲蓬,这双手,比画儿还好看。”
话音刚落,一阵风过,亭子角落的风铃叮当作响,惊飞了停在石栏上的几只麻雀,王阿婆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像湖面的涟漪一样漾开,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柳树:“年轻时,我和我家那口子就在这柳树下约会,他给我剥莲蓬,比我现在剥得还快,莲子甜得很……”肖砚的笔一顿,在纸上添了几笔柳枝的影子,风一吹,柳枝拂过纸面,王阿婆的笑声仿佛也跟着飘了起来,画到一半,他停了笔,从笔洗里捞出笔尖,在调色盘上蘸了点赭石,轻轻点在王阿婆的颧骨上——那是常年被日晒的颜色;又用极淡的墨在眼角扫了几笔,不是皱纹,是笑意;他用朱砂在莲子旁画了半张碎掉的糖纸,是王阿婆年轻时卖糖画的道具,王阿婆看着画,忽然红了眼眶:“这是我当年……我那口子给我画的糖纸,他走了十年了……”肖砚没说话,只是递过一方手帕,画纸上的王阿婆,眼角有光,像盛着整个秋天的温柔。
这样的“亭会”,是常态,他不喜欢在画室里闭门造车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画室里的画是死的,只有走进人群,听人说话,看人生活,笔下的线条才会“活”过来,三年前,他在西湖边的断桥旁遇到一位卖油纸伞的老匠人,伞骨用的是百年老杉,伞面绘着西湖十景,老匠人每天撑着伞在桥头站一整天,却卖不出去几把,肖砚画了他三天,第三天老匠人忽然说:“肖画家,你画伞上的桥,画得太像了,可我画了一辈子伞,从没画过自己。”那天,肖砚在画里添了老匠人撑伞的背影,伞面上的断桥倒映在湖里,背影和桥影重叠,像一幅古老的画,后来,老匠人的画被一位游客买走,他用这笔钱修了老屋,现在还在桥头卖伞,只是伞面上多了肖砚画的“伞背人影”。
肖砚的画,从不标价,有人想买,他便说:“您要是喜欢,就拿去,要是能帮我找个愿意坐下来让我画的人,比什么都强。”他的画散落在很多地方:茶馆的墙上挂着说书先生的画像,鞋匠的铺子里贴着修鞋老汉的速写,甚至有位卖花姑娘的肖像,被裱在镜框里,放在她每天摆花的石阶旁,有人说他傻,画这么好,就该卖大价钱;也有人说他懂,画里的东西,不是钱能衡量的,他只是笑笑,继续背着画架,在西湖边、老巷里、集市上寻找下一个“会”的人——不是约会,是遇见,是与一个个陌生人的灵魂,在亭子里、在石桌旁、在风铃声中,短暂地相遇,然后用画笔,把这份相遇定格成永恒。
为了让更多人理解他的创作,肖砚曾归纳过自己的“肖像三味”,后来有人整理成表格,贴在他常去的茶馆里:
创作阶段 | 核心要点 | 具体表现 |
---|---|---|
相人之“形” | 观察外在特征,捕捉独特细节 | 手的纹理、服饰的褶皱、习惯性的动作(如王阿婆剥莲蓬时指尖的力度) |
寻人之“神” | 倾听故事,挖掘情感内核 | 通过对话了解对方的人生经历(如老匠人的伞、王阿婆的糖纸),用笔墨传递情绪 |
成画之“魂” | 融入环境,让画与时空对话 | 在背景中添加时代印记(如亭子的风铃、湖面的柳影),让人物成为“活的历史” |
西湖边的亭子成了肖砚的“画室”,也是很多人心中“温暖的角落”,常有孩子跑来,看他画画,问他:“肖爷爷,为什么你画的人都在笑?”他总是指着远处的湖面说:“你看,湖水不会笑,可它映着太阳,映着月亮,映着所有开心的东西,自然就笑了,人也是,心里装着事儿,画出来就不会‘笑’。”孩子们似懂非懂,却喜欢围着他,看他用毛笔蘸着清水,在石桌上画小猫、画小狗,画出来的痕迹一会儿就干了,像从来没有存在过,可孩子们笑得比画里的猫狗还开心。
有人说,肖砚的画是“时间的琥珀”,把易逝的瞬间,永远地留在了纸上,也有人说,他不是在画人,是在画“活着”本身——那些平凡的、琐碎的、被忽略的日常,其实藏着最动人的诗意,而亭子,就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,看着他从青丝到微霜,看着他把一个个陌生人的故事,画成了一片片温暖的秋叶,落在西湖的水里,落在人们的心里。
FAQs
Q1:肖砚为何选择在亭子中创作,而不是画室?
A1:肖砚认为亭子是“连接人与自然的桥梁”,画室虽静,却少了市井的烟火气;而亭子多建于风景佳处,常有行人驻足,能让他更自然地与被画者相遇、交流,亭子的开放性也让被画者放松,像王阿婆、老匠人等市井人物,在亭子里更容易放下拘束,流露真实神态,亭子的环境(风、光、声)会成为画的一部分,让人物与时空对话,赋予画作更丰富的层次感。
Q2:肖砚的肖像画与传统肖像画有何不同?
A2:传统肖像画(如古代帝王将相、文人雅士像)多注重“形似”与“身份象征”,强调衣冠华美、仪态端庄,甚至带有美化或教化功能;而肖砚的肖像画以“神韵”为核心,聚焦普通人的真实生活与情感,不刻意美化,反而通过细节(如王阿婆的手、老匠人的伞)展现岁月痕迹与生命质感,他的画没有宏大主题,却通过“小人物”的故事,折射出时代的温度与人性的光辉,更贴近“以形写神”的传统美学内核,却又打破了传统肖像画的身份局限。